江家出现了一件怪事,江家的下人们都说,小姐像变了一个人一样。
江家小姐闺名唤作江柳,半年前,江家雇了一个画师为江小姐画了一幅画像。
那个画师姓苏,单名一个白字。
这个苏白自从见过江小姐以后,便深深爱上了江小姐,可无奈落花有意,流水无情,再加上江家嫌弃苏白只是个小小画师,便拒绝了苏白的求亲。被拒绝后,苏白便一蹶不振,终日买醉,不过一月,便一命呜呼了。
可怪就怪在,苏白死后不久,江家小姐便性情大变,除了容貌无二,其他都好似两个人一般。
本来温柔和气、娇袭一身之病的江小姐忽然变得活泼好动、爱吵爱闹了。
江家怕女儿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,便花大价钱请来了一个法师。
那个法师看起来二十一二的样子,模样清秀,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法术高深的法师。
这天,那法师在江小姐的院中摆了一个香案,江老爷和夫人站在离法师十步远的地方,屏住气紧张地看着年轻法师。下人们皆躲得远远的,探出头来偷偷地看。
江小姐被缚在一张雕花椅子上,放在香案前头。
“喂,小法师,你这是在做什么?”江小姐吃吃笑着,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,“我就是江柳,你再怎么做法,都没有什么用的。”
江夫人吓得脸色苍白,手紧紧攥着自家老爷的胳膊,颤声道:“法师啊,你看看她这哪儿还有我女儿的模样啊,我女儿多乖巧,怎么说得出这样的话来?法师,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女儿啊!”
那法师开口,声音低沉:“做法不便有他人在场,还请夫人与老爷院外等候。”
“好好好,我们这就出去,法师您可千万要救回小女。”说罢,江老爷扶着早已软瘫的夫人,带着下人们撤出了院子。
见大门被锁上后,那法师走过去松开了江小姐。
江小姐依旧笑靥如花,道:“怎么,法师这可是信我了?”
那法师也不说话,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物什,在江小姐眼前晃了晃。
江小姐一看,脸色骤变,紧张道:“你是如何得到它的?”
法师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手中之物,那分明是一卷画轴,法师淡淡道:“你若不从江小姐身体中出来,我便烧了这画轴。”
忽然,那江小姐的身体发出一阵刺眼的强光,待再看清,一个与江小姐有着一模一样面孔的女子站在原地,而那江小姐的身子早已软软倒在地上。
那女子穿着一身火红衣衫,娇俏的脸上藏不住的愠怒:“我出来了,你快将那画轴放下。”
那法师却丝毫没有要放下画轴的打算,他伸手解开画上的带子,女子来不及反应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画被打开。
打开的瞬间,画中骨碌碌滚出一个人来。
那女子慌忙跑了过去,稳稳接住要摔在地上的人。
那人是个男子,穿着一件白衣,英俊的脸庞,分明就是死去的苏白。
“你怎得这样没出息,人家还没怎么样,你就先出来啦!”女子恨铁不成钢地咬着牙道。
苏白委屈地看着女子:“末雪,我们走吧,我不要害那江小姐了。”
“末雪?”那法师忽然道,“嗯,是个好名字。”
末雪眼睛睁得大大的,死瞪着那法师,叫嚣道:“我叫什么,与你何干!你若要管这闲事,那便与我一战,若不管,那赶紧离开!”
“末雪……”苏白小心地拉了拉未雪的衣角。
末雪甩开苏白的手,嗔道:“苏白,你给我出息点儿,你是一只厉鬼,再说本就是江柳负了你,你来讨债,也是理所应当!”
“末雪,你若随我离开,不再加害江小姐,那这位公子的怨气,我助他解开,若再僵持下去,不出三日,这位公子必定魂飞魄散。”法师平静地看着末雪道。
苏白听说自己会魂飞魄散,立马怂得更厉害了,慌乱地拉住未雪:“末,末雪,我,我们,我们就听他的吧,我,我不想魂飞魄散。”
末雪沉默半晌,道:“我随你离开,但你方才说过的话,也一定要兑现。”
“好。”
二
末雪跟着法师离开了江家,苏白也被放到画中带走。
“喂,我们去哪儿?”她已经跟着法师走了一天一夜了,这法师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,幸好她不是人,否则就饿死了。
“我有名字,清辞。”法师道,“莫要再唤‘喂’。”
“谁稀罕你的名字,我问你我们去哪儿?”
“……”
“喂,你说话啊!”
“……”
“清辞!”
清辞忽的停下,转过身来,末雪不曾有半分准备,直直撞倒了清辞的怀中。
“投怀送抱,却是为了什么?”
末雪从清辞怀中挣扎着站起,怒道:“谁对你投怀送抱了!”
清辞也不理会末雪,只说:“把真相都说出来,苏白究竟因何而死。”
“什么真相?我就是苏白为江柳画的画像,你不是一直都知晓吗?”末雪无辜地看着清辞,两手却早已攥成拳头。
“好,你既不愿说,那苏白我便不能救了。”说罢,清辞转身就走。
“等等。”
清辞停下。
“好,我都与你说了,但你一定要救苏白,其实,我不是画妖,而是花妖……”
三
末雪是江家后院的一株芍药,她化为人形见到的第一个男人便是苏白。
那日,苏白穿着一袭白衣,来江府为江柳画像。
江柳坐在亭中,苏白坐在亭外,铺着纸张为江柳作画,而她,就种在苏白的身边。
苏白一笔一笔地画着容貌美丽的江柳,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开得艳丽的芍药。
她静静地看着苏白认真的侧脸,不禁看得入迷了,心想,若苏白画的是她该有多好。
后来,苏白与江柳相爱了,几月后,苏白带着彩礼上门求亲,江老爷与夫人嫌弃苏白只是个画师,家徒四壁,便拒绝了这门亲事,还将苏白连同彩礼一同丢到了门外。
江小姐知道后,埋怨父母嫌贫爱富,并与苏白相商,准备私奔。
这些,都被末雪看在眼里,末雪感动于两人矢志不渝的爱情,便打算助二人一臂之力。可未曾想,未雪却在两人打算私奔的前天晚上,撞破了江小姐与江家夫妇的阴谋。
原来,江家一家子是打算在女儿与苏白会面时,杀掉苏白,这样,江家便不会被人说嫌贫爱富,只将责任通通推给苏白。
末雪知道后,化作了江柳的模样,赶在江柳前面,找到了苏白。
彼时,细雨淅淅沥沥地下着,苏白身着白衣,撑着伞站在河边,见‘江柳’来了,笑着迎了上去。
“阿柳,怎的不打伞就来了?”苏白将伞举到‘江柳’头上,用手擦了擦‘江柳’脸上的雨点。
末雪见苏白满脸的柔情,到嘴边的狠话又说不出来了,但为了苏白的性命,末雪咬了咬牙,对苏白道:“苏……郎,我,我不能跟你走了。”
苏白诧异地看着她:“为何?阿柳,你,你这是怎么了?为何反悔?”说着,他又艰难地扯出一抹笑:“你是在与我玩笑,阿柳,你定是在与我玩笑。”
“我没有与你玩笑。”末雪认真地望着苏白如墨地眼眸,“苏郎,我真的不与你走了,娘说,我若走了,她与爹可怎么活下去,我不能这么自私,苏郎,我不能。”说罢,她便转身跑入了雨中。
苏白看着“江柳”头也不回地离去,背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中,拿着伞的手一松,伞掉落在了泥泞的地上。
越来越大的雨幕中,苏白就笔直地站在那里,脸上淌着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。
四
“后来,苏白便终日买醉,不过一月光景,便”说到这里,末雪却是如鲠在喉,怎么也再说不出话来了。
坐在对面的清辞到了一杯茶,递给末雪。
末雪没有接,只低着头,哽咽道:“他的死也不能完全怪江柳,那个害了他的,其实一直都是我。”
“你也是为了救我,末雪,我的死是我一手造成,不是你。”
末雪抬头,望着站在她身边,已经半透明的苏白,哽咽化作了抽泣,最后捂着脸,号啕大哭起来。
周围,客栈里的人皆惊讶地看着那个忽然大哭起来的女子。
“你莫要哭了,我从未怨过你,其实我不怕魂飞魄散,只是不想再让你为了我折损修为,所以才故意让法师把你从江家带出。”苏白想要摸摸末雪的头,手却一下穿过了末雪的身体,他愣了愣神,眸中闪过一丝悲伤,又继续道:“你莫要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啊!”
末雪点点头,止住了哭声,看着苏白逐渐透明的身体,急道:“你不要消失,你若消失了,我一人在这世上又有何意义?”又转向清辞,“法师,我求你,你救救苏白,我求求你。”
清辞平静地看着末雪,淡淡道:“苏白早已死去,之所以他能停留于世间,本就是因你的一缕执念所牵绊,如今,罪孽已解,执念已消,他自然就会消失,我也无能为力。”
“不,我不信,你之前说,能救他的,你答应我的!”末雪激动地站了起来。
“末雪,末雪,莫要为难法师了,我能坚持到现在,也全靠法师的法力支撑。”说着,苏白的脚早已开始消失,他看着末雪,眼中尽是留恋,“末雪,我走后,你便追随法师左右,行善积德,莫要再去找江家了,也莫惦念我,末雪,有缘再见……”
“苏白!”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划破天空。
五
繁华的街上,熙熙攘攘的行人络绎不绝,两旁商贾的叫卖声、讨价还价声充满整条街道,热闹非凡。
一个道士打扮的男子走在街上,不时停下,向后看看,说一句:“末雪儿,快些。”
“来了来了,莫催了!”
一个穿着火红衣衫的貌美女子拿着一把火红的长剑,小跑着跟了上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