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06年 大年三十
他又点了一支烟。这已经是第5支了。其实刘旭对香烟一直就有很强的节制能力,只是偶尔想起来才抽一支。但今天是年三十,一个人过年的寂寥感削弱了他对有害物品的免疫力。他瞧了瞧食指和中指间那支正在燃烧消失的香烟,吹了一下烧烬了的还没来得急断落的烟灰。灰飞烟灭的瞬间,他觉得自己为她付出的一切似乎都是过犹不及。
习惯性的使劲儿抿一下嘴,灭了香烟。刘旭起身给双流机场的一个熟人打了一个电话,订了到北京的机票,大年初一就走。
放下电话,刘旭很无力的坐在地板上。他叫来了欢欢,右手搭在它背上。欢欢很听话的依偎在他身旁。这是一条纯白色的土狗,它也是刘旭此刻在成都唯一最亲的伙伴。刘旭是爱狗的,凡是跟着他的狗,都被他养得膘肥体壮。欢欢非常乖巧的把头往刘旭怀里送,与主人亲密互动。
刘旭觉得,自己和欢欢是不是也应该过个年。他准备收拾一下自己就出门买点吃的。
找了很久才找到一面镜子。他这几天都没好好看过自己。瘦了,黑了,他甚至觉得自己老了。可刘旭并不老,过完年就满三十。岁月对他爱护有加,他是一个相当英俊出众的男人,一米七七的个头,长期的体育锻炼使得他手臂的肌肉线条极美。特别是他的脸,棱角别致,温柔又刚毅。坚定的眼神含满温泉,让人一见就敢确信他有千般好。他的嘴生的很性感,两边嘴角微翘,又很配套的长了两个深深的酒窝。
这张脸一笑,会让人忘记所有烦恼。这是她曾经对他说的话。
人的脸,好像就是一直默默地在阐述着人生的纹路。
1999年 吉林 长春
刘旭这一年吉林大学计算机系本科毕业。
因为成绩优异,他很快就应聘到一家非常不错的广告公司宣传部工作。
一次做照片展览的时候,单位请了十几个刚师范毕业的小学老师做解说。宣传部就只有刘旭和他的一哥们儿是单身。领导很热情的跟他们说,这十多个小老师都不错,让他们好好挑。两个小伙子擦亮眼睛一通神观,个个都水灵,不好选。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,两个年轻人都还没动静,倒是那一帮女孩子主动出击。于是,黑黑瘦瘦的闵倩就被大伙儿推送到刘旭的面前了。姑娘漂亮机灵,各方面还不错,刘旭只觉得少了一点感觉。可是,爱是什么?他还不全懂,于是答应先相处试试。之后,领导一直很负责任的督促他们发展,俩小男女的感情温度在众人的呵护中稳步上升。
刘旭出身在一个军人家庭,父母都是军人。他身体里充满了很男人的豪情自强的血质。他的眼睛和思想一直都向往着更雄阔的天地。
跟闵倩的交往应该算是很平淡顺利的。闵倩爱他,她见到刘旭第一眼时就心动了。刘旭升级为一个女孩的男朋友后,责任感油然而生。他一直希望凭借自己的力量为闵倩保驾护航一辈子,他觉得自己的事业还没有达到一种理想的状态。他也觉得闵倩更需要一个各方面都拿得出手的男人。闵倩懂他的心思,一直鼓励刘旭大胆的出去闯一闯。
因为年轻无畏,刘旭决定走的更远去闯事业,他去了新加坡。
而这一走,人在天涯,此情如何担待。
2002年 新加坡
今天是周末,刘旭睡的很死。
来这个瑰丽浪漫花园城市国家差不多三年了。他在一家大型企业工作,过着很有规律的上班族的生活。跟他合租一个屋子的是知根知底的铁哥们儿万风。万风是搞摄影艺术的。因为刘旭的风度不凡,万风经常拿刘旭当模特。两人都来自吉林,一起在新加坡这个国际化大都市拼事业,孤独的时候,对方总是最强硬的精神依靠。
闲暇的日子,两个小伙子喜欢到街上去打望美女。
新加坡是全世界人民来往的十字路口,大街上的美女自然是各色各样,风情万种。刘旭最喜欢看白印度女人,白印度人来自北方,五官精致,皮肤比较白,女孩儿长到十六七岁的时候体形就很完美了。
刘旭是一个很有教养的男人。在新加坡这样一个安逸舒适的多元化国家,诱惑也无处不在,他却总能独善其身。新加坡的教育模式丰富,学习机会相当的多,他在这里最直观的感触就是还有更多东西要学,男人就得增长见识,成长迫在眉睫。
打定注意后,刘旭联系到一所学校,在那里报名考到塞浦路斯留学,读建筑设计。
期间,他回了一趟吉林,自然是因为闵倩。在新加坡的三年,他们只是电话联系着,看不到,摸不着。刘旭面对新的生活和工作后,竟然发觉自己没有留下多余的时间去想她。那天找到她的单位时正赶上放学。他远远看见闵倩在校门口指挥着娃娃们上车,但他却怎么也喊不出她的名字。他突然害怕说再见,害怕闵倩再一次面对离别。闵倩还是那么小巧玲珑,她需要一个更安稳厚实的肩膀。而三年的时间距离,也似乎把彼此青涩的情感扯整为零了。闵倩在电话中说过要等他,但刘旭现在看来,那段感情是不是因为来的太匆忙和刻意,会经不起等待。刘旭发了一条短信给闵倩:对不起,别等我了。
2004年 塞浦路斯
塞浦路斯是地中海的一个岛国,也是爱神维纳斯的发源地。
刘旭所在的学院也有很多中国留学生,大伙合租了一套别墅。别墅附近的菜市场一周才有一次菜市。而塞浦路斯的物价在当时对他们来说是相当高的,特别是蔬菜和肉。
刘旭的家庭完全可以支付他留学的一切费用。但他觉得做为一个大男人要绝对自立。他在生活上很节俭。每次菜市场快要下市的时候,他也会拉下脸皮和大伙儿一起到菜市场挑拣一些还可以食用的蔬菜,当然那是经过几次三番的思想斗争的。当地人不吃猪头肉和猪内脏,骨头也不会要。他们就花点小钱都买回去乱炖。
周末的时候大家都会出去打工。而在当地,女人可以很容易找一些餐厅服务员的工作,男人要找一份工作有点难。好多次都是男人们在家收拾做饭等女的打工回来。终于有一次,刘旭找到一个在小岛上给人修房子的工作,工作一个月就能赚够一学期的学费。但那段日子过得太苦,起早摸黑,每天只有水和啃不动的面包,一个月下来人晒的黑漆漆的,屁股后面还磨了一个洞,身体几近虚脱。
在塞浦路斯留学是刘旭一生非常重要的时间段。这里的苦对于他来说是非常必要的。他感到体内的每个细胞都跃跃欲试,生命充满张力。
常常一个人面对蓝得深不可测的地中海,他也会感叹自己这些年为什么一直戏剧性的漂泊,何时才能靠岸。
而就在这个时候,他发现自己的电子邮箱里多了几封信。
一个几乎可以颠覆他的人生轨迹的女孩出现了。
她叫徐缘,成都人。此刻她就在刘旭的家乡吉林长春读研一。
2004年 5月 长春——塞浦路斯
徐缘就读的长春理工大学其实跟刘旭的家只有一墙之隔。
她的专业课导师和刘旭的妈妈是好朋友。这个五一节的下午,导师带着徐缘到刘旭家串门儿。意思很明朗,就是想把徐缘介绍给朋友的儿子刘旭。徐缘活泼大方,博学懂事,给刘旭父母的第一印象特别好。当徐缘看到刘旭的相片的时候,特别是看到了他那种阳光纯粹又温柔的笑容,这个美丽聪明的女孩一下就肯定自己愿意跟这个男人生活一辈子,如果有下辈子,下下辈子也要跟他在一起。她觉得自己千里迢迢来到长春求学,其实就是命运在指引她来到刘旭的家门口。他就是自己一直想找的人,想要的人。
徐缘内心涌出似水柔情。她不停的向刘旭的爸爸问些刘旭的成长故事。她听着,想着,开心着,幸福着。临走时,她问刘爸爸要了刘旭的电子信箱。
当天晚上,远在塞浦路斯的刘旭就收到了徐缘的电子邮件:
你是刘旭吧!!呵呵,你好啊,我是徐缘,不知道叔叔告诉你没有,我1980年出生在中国-四川-成都哦,身高1.65m,体重嘛,呵呵,还在减肥,以后再告诉你。我在长春理工。我本科念的机电,是不是很惊讶啊?一个女孩子念机电,好多人听我说都表现出一副夸张的表情,其实我开始也不喜欢的啊,我是被调到那个专业的。我今年考取了本校光学工程学院测试专业的研究生。大学四年我是一个活跃分子哦,恩~~经常参加学校的文艺活动,还有我的体育也不错哦,呵呵,但不比当年了啊!在学校我是学生会文艺部委员,女生部部长兼生活部副部长.至于我的兴趣爱好嘛!很广泛啊,我喜欢唱歌(还唱得不错哦,得过奖咯),跳舞啊(这个一般哈),还有我会拉手风琴哦(小的时候学的,有好久没碰了,手都生了)。
你是不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子啊,你的照片我看了的哦,呵呵。我看到你的笑容就好像能忘了所有烦恼。好想和你聊天,上网的时候记得告诉我……
刘旭其实是一个内收型的男人。虽然他从头到脚的穿着都很时尚,甚至他本身就长得很时尚,但出生于70年代的他,依然还是有着如许巍的歌一般豁然的冷静和沉着。他读着徐缘的邮件,感觉这个女孩正大刀阔斧的将自己推向他。可爱的性格和率真的言语宛如一股清风扑面。徐缘的热情感染了他,感动着他,刘旭觉得自己此刻并不那么孤独了,似乎还多了一层情感的庇佑,觉得很塌实。
就这样,两个人一直保持邮件往来。天天月月,一拍一合诉说衷肠。两个优秀的男女相互吸引着,因为空间距离而显得更加欲罢不能,爱情开始在彼此心里滋生,茁壮成长。
2005年 6月 吉林 长春
终于毕业了。刘旭使劲儿抿一下嘴,长长的吐了一口气。
最后一晚,他又踱步到海边。点上了一支烟。刘旭真的很久没抽烟了。这个男人从小生活在一个充满爱和原则的家庭环境里,他的善良和信念似乎与生俱来。此刻,他的情绪和大海一样宁静,刚毅的侧面轮廓深深的镶嵌在这迷人的夜色中……
第二天的飞机抵达北京,刘旭要在那考建筑设计资格证。他早已经和徐缘约好了,考完就回长春见她。他还没见过徐缘,他不会去想象徐缘是什么样子,直觉告诉他,这是个非常优秀漂亮的女孩。多年的漂泊有点钝化了他追求女孩的主动性,但是徐缘一直如同一团火焰燃烧着他。
在北京奔波了一个多月,通过层层考核, 他顺利拿到建筑设计资格证。事业的定位找到了,现在他该找她了。
回到长春,刘旭先见了父母和姐姐,亲情在那个瞬间回归成行行热泪,小伙子长成大男人了,那晚一家人聊的很晚。第二天早上,刘旭洗了个澡,换上一件黑色衬衣,他和徐缘约好了在理工大学校门口见。
从刘旭家到理工大学校门口最多5分钟,但他却走了差不多十五分钟。怎么又是校门口?他突然想到多年前也是经常到校门口去看闵倩,心突然揪紧了一下。听姐姐说闵倩现在也已经有一个不错的男朋友。也许当初时间不对,放弃是对的,还好,现在大家都有了新的开始……
“刘旭!我在这儿。”一个很甜美的声音飘进他的耳朵。只见一个穿粉红色T恤衫的女孩一下蹦到他面前。牛仔裤,运动鞋,长发披肩,一脸灿烂和激动的笑容。徐缘真的很漂亮,她也长了两个深深的酒窝,皮肤白皙,身材苗条。一米六五的她和刘旭站在一起很是登对儿。
刘旭是第一次见她,一下子还真不知道说什么。虽然两人已经邮件来往一年了,对彼此的思念和爱慕可以很容易的用文字表达,但现在真的站在对方面前,有种空间的落差让刘旭还没缓过来。
“你穿黑色衬衣好帅哦。”徐缘显得很大方。
“哪有。别逗。”刘旭有点羞涩的笑了。他觉得这姑娘太有意思了。
“你怎么还有点害羞呀,呵呵。不如我们去南湖走走?”徐缘在捕捉他的眼神。
“小样,我害羞什么。走啊,去南湖。”刘旭正视了徐缘,两人的眼神交汇了。这一年来的熟知,这一年来思念,这一年来的信任,顷刻间在现实中找到了原型。刘旭并没有惊讶于徐缘的美貌,他觉得,一切本来似乎就该是这样,她就该是徐缘。
两人来到南湖,阳光很好。
徐缘此刻却显得很安静。刘旭给她讲了自己去过的地方,见过的人,交过的朋友。讲了新加坡漂亮的圣淘沙音乐喷泉,讲了热闹的尼科西亚街头的酒吧,讲了塞浦路斯的天体浴。徐缘默默的听着,偶尔羞涩的看一眼他。刘旭感觉徐缘的安静很柔美,他也不再说话了。两人静静地看着南湖。
“你是不是想我牵你的手呀?”良久,刘旭轻声问她。
“不是的呢……不止是牵手了,还想要抱抱。”徐缘说完,脸刷一下绯红。
刘旭温柔的笑了一下,轻轻将徐缘揽在怀里。徐缘也紧紧抱住他的腰,强大的情感电流让他们都感到眩晕。徐缘幸福的闭上了眼睛,三百六十五天的等待,也只有深情的拥抱才能承载和化解这份思念。
都不记得拥抱了多久,只知道后来看到暮色冥冥。
2005年 7月 吉林 长春
素有“塞北春城”之称的长春在七月份的温度是最高的。湿热多雨,较闷。
但在恋人们眼里,所有的客观因素在一般情况下都影响不到爱的感受。
从一开始小提琴独奏般的牵肠挂肚到后来交响乐一样的如胶似漆,刘旭和徐缘的恋情在不断升温。逛街,看电影,进公园,喝茶,做饭,读书,旅游……一切俗套和不落俗套的恋爱方式他们都大概过了一遍。开朗活泼的徐缘像蝴蝶一样引领着刘旭采食醉人的爱情花蜜。一切都是注定般井然有序的进行着。
徐缘最动人的地方是她的眼睛。她的眼睛不大,清澈的眸子里潜藏了上层的智慧。但这双眼睛给人的视觉感受却是天真平淡的,她的整个面容被烘托的清纯和亲切。正如哈代在《德伯家的苔丝》中写到的那样:满脸的纯情还没有带上人生的经验。刘旭疼爱她那样的目光,经过多年岁月的蚀刻,刘旭很希望有这样一种干净的目光陪伴左右。
刘旭家到理工大学校门口要绕一个大弯道,而恋爱时光是分秒必争的。两个率性的人就打算干脆翻墙。这个想法让他们都大笑了很久。女孩儿起初是因为害羞显得笨点,经过多次训练后也变得越来越灵活。徐缘每次都是先爬到墙埂上坐着,由刘旭伸手把她抱下来,然后两人若无其事的往家里走。刘旭整洁的房间就是他们的小天地,两个人只要呆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,话说累了也要面对面坐着,看也看不够。
逐渐的,两人都觉得爱情已经牢不可破。相互间的信任给他们的爱圈好了一个只属于他们的地盘,缠绵中灵与肉的结合更是交付了彼此的身心以及对爱的信仰,抬头低头全是幸福和甜蜜。
刘旭和徐缘都是极聪明睿智的人,他们很清楚爱情一定要融入现实生活才能成熟而长久。刘旭在自己的人生规划中也一直有组成一个完美家庭的想法,他希望能给自己的女人一生的幸福。徐缘也是满心渴望能跟他一次到老,双方在感情上已经豪不含糊,于是他们开始计划未来。
大概女孩子都是恋家的吧,徐缘希望毕业后能回成都工作。
两人来到一片白桦林,十指紧扣。
“你真的想回成都吗?”刘旭问她。
“是的,很想回。”
“确定不愿意留在长春吗?”刘旭帮她理了一下耳根上的头发。
“嗯,这里的冬天太冷太冷……”
“好吧,我们去成都。”刘旭说。望着那一片深邃的白桦林,他此刻能做的就是无所顾忌的爱她。
徐缘还要一年才能研究生毕业,而刘旭如果要在成都谋一份与他专业对口的工作的话,是需要时间的,两个人商量来商量去,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:徐缘在长春继续完成学业;刘旭先到成都找好房子和工作在那边等她。
这个东北男人在回到家乡三个多月以后,决定追随徐缘回成都,他觉得这份感情值得继续。而成都,对于他来说是全然陌生的。刘旭觉得,这个决定是他对徐缘的宠爱和迁就,爱她,做什么都可以。漂泊似乎更能历练一个男人,何况成都是徐缘的家乡。在这件事情上,也只有他才能让。
可这个决定,又让他们饱尝了离别的苦楚。
2005年 9月 成都
成都的生活节奏和生活模式都是很不错的。但这一年,刘旭觉得成都缺乏一种很重要的自然元素,其实就是一种简单的颜色——蔚蓝。在刘旭到过的所有城市中,成都的天空是最单调乏味的,至少这一年是。虽然长春的冬季持续时间很长,寒冷往往会冷却人的激情,但整个城市在冰雪洗涤和覆盖以后,会呈现出一派清凉,那种清凉缘于天空中无瑕的蔚蓝色。
刘旭对生活环境比较挑剔,他来到成都一个星期后就意识到了成都天空中的”雾”会无所不在的伴随他。但他还是欣然接受,不出任何意外的话他就和徐缘扎根在这里。
徐缘带着刘旭见了自己的亲人和朋友,刘旭毋庸置疑的通过了所有挑剔的眼光。徐缘生长在一个富裕的家庭,亲人朋友大都有点小资。而刘旭是一个洒脱简单的人,有点不拘一格。但他还是尽量的配合徐缘的生活方式。
两人在成都各区先观望了一阵子,然后就在武侯祠那块儿买一套小户型的房子,房产证上写的是徐缘的名字。简单装修一下后,感觉还是有点家的味道了。因为徐缘还要一年才会回来,他们就只购置一点简单的家具。买了一个双人床,一个衣柜,一套布艺沙发,一台电脑,一个炒锅,几个琬,还有一条刚满月的纯白色土狗,徐缘给它取名叫欢欢。摆放规矩后看起来还凑合。接下来就是刘旭的工作了。
在网上经过几番搜索,刘旭看上了成都置信实业有限公司。他很喜欢“置信”这个名字。这是一家以房地产开发为主又实施多元化发展的民营集团企业。这家公司正在网上招聘建筑设计人才。刘旭的专业刚好与之对口,实力和运气就这样巧妙的相遇了。经过残酷的竞争,刘旭一路过关斩将,成功夺得职位。他被安排到离成都不远的温江分公司工作。温江离成都只有十几公里,公司有专车接送。能如此顺利已经很不错。一切就这么定了。
暑期长假过后,徐缘就得回长春读书了。他来了,她却要走,两个人自然是难舍难分。但幸福的生活已经是触手可及,暂时的分离对他们不大能造成威胁。他们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,得到了坚守的勇气。
刘旭把徐缘送上直达长春的飞机后,一个人回到屋子里,开始了他在成都的生活和漫长的等待。同时他也有种预感,成都的灰色天空会让他有些许郁闷。
一个不太喜欢多说话的男人,他的生活方式应该是比较单一的。而凡是对自己有更多内延思考的人,他的日常生活能力也都不会弱。
刘旭每天奔波于家和单位两头。他要独自应付很多事情,除了每个月要按时拿自己的一部分工资寄给父母外,自己的一日三餐,衣服的换洗以及照顾小狗欢欢,这一切不得不做的琐事都无休止的强占了刘旭工作以外的时间。他没有多余的精力跟着同事们去K歌,也很少有心情去串门儿。每天上班下班,跟一个单摆装置差不多,他做的最多的户外运动就是遛狗。
他会感到累,那种累是因为孤独。
很多时候,我们会有一种孤独,哪怕我们感恩于亲人们不计回报的关爱,哪怕我们置身于朋友们插刀两肋的义气,哪怕我们沉溺于爱人温柔的抚摩,我们都会或多或少有一丝孤独,孤独就是自己面对自己,思考自己。这样的思考越多越深,孤独就会越猖獗越坚决的跟着你,就像是一个想要努力探索你穿透你的灵魂的一把刀。
刘旭就有这种孤独,而且不浅。他从来就是个比较低调的人,尽管目前的工作安稳,但这个东北男人的内心一直都深藏着理想的和征服的欲望,但他不知道自己还想要什么。
无论怎么样,当初的决定已经走到这一步。这毕竟也是他第一次以一个恋人的姿态来完成心爱的女人的理想。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够担当的,多流点汗水无所谓。他宽容的把自己完全放逐于忙碌苍白的现实生活中,无暇周围的灯红酒绿。
刘旭和徐缘最多的是短信联系,每周有一次较长的通话。很多时候,当刘旭累的想躺上个几天几夜的时候,徐缘的亲热调皮的短信马上就会让他恢复元气。徐缘是一个很爱撒娇的女孩,喜欢粘人。只要他们在一起,逛街必须要刘旭陪着,看港片也要刘旭一起看,睡觉时必须一直枕着刘旭的手臂,还得听刘旭经常对她说爱她。徐缘的娇气偶尔会让刘旭有点儿招架不住,但更多的是博得刘旭的怜爱。男人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在他的意识里无限膨胀。
徐缘很快就面临毕业,实习、论文和挑选工作单位成了她的当务之急。她学的是光学测试,专业涉及到飞机研究领域,工作性质注定了她要四处奔波。随着自己专业研究的精进,徐缘的事业心也日渐增强。经常性的出差也是乐此不疲。她觉得有很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必须去做,她的天空越来越宽。
由于在事业上的过多投入,徐缘不知不觉中对刘旭的冷暖就少了些过问。刘旭当然感觉到了这点,他什么都没有说,沉默的继续着让他变得有点儿倔强的孤独生活,但他预感到他们之间的感情即将面临一场疾风苦雨。难道越深的感情就要经历越残忍的考验吗。
1月,天气已经可以算是冷到封顶了,但刘旭感觉这儿根本还没有冬天的味儿。长春的冰雪期是相当长的,很美的一派“北国风光”。而成都已经多年没有痛快的下过雪了。老天爷一直阴沉着脸,心情好的时候最多也就飘两三片雪花给大家看看新鲜。
刘旭只添了一件薄毛衣在身上就算过冬了。他的口头禅是:东北人,不怕冷。
来成都置信好几个月了,刘旭对自己的工作流程已经很上手。上司和同事都很赞赏这个小伙子。他平时话虽然不多,但做起事来很卖力负责。工作间隙,大伙儿也是很热情的主动跟他聊天,教他四川话,刘旭对这个团队也非常满意。但他总觉得,在现在这个工作位置上还不能完全发挥自己的水平,多年来累积经验和学习的知识还找不到出口释放。
12号凌晨1点半,刘旭的铁哥们儿万风从三亚来成都了。万风和刘旭在新加坡分别过后,他就去了三亚发展。万风对摄影艺术的执着,努力再加上自身的天份,他在摄影圈里已经颇有大师风范。他打算在成都搞一个摄影艺术工作室,这次来是先了解市场,让他觉得更开心的是,刘旭也在成都。
两人找了一家餐厅,点了三个菜和一瓶白酒。久别重逢,感慨良多。先干了一杯后才慢慢开始叙旧。四年的分别并没有让他们感到陌生,反而让他们的兄弟情谊更加刻骨。从大男孩到大男人,肩膀一拍就能了解完彼此的沧桑巨变。他们可以在对方面前放心开怀的说心里话。刘旭好久都没有这么畅快过了。看着万风在事业上的意气风发,刘旭又找到了以前拼搏的感觉,那是他真正自我的感觉。
快要过年了,成都到处红火热闹。徐缘回来了,带回两个消息。
几个月不见,徐缘看起来更成熟漂亮了。他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,有一个瞬间,似乎又回到了初见。
徐缘已经和成都一家飞机研究院签订了工作合同,9月份毕业后就正式上班。这个消息让刘旭也觉得很欣慰。他温柔的捏了捏徐缘的脸,徐缘浅浅一笑,上前吻刘旭。他们心里又有了让一切就这么单纯的继续下去的勇气。或许爱情已经没有了开始时的光芒耀眼,但两人都为了对方而努力找平衡点,都为了这份感情能有归宿,督促自己尽量不去想可能更精彩的另一片天空。
徐缘和刘旭一起把屋子整理了一下,屋子里因为多了人气感觉温暖多了,连小狗欢欢也精神了些。徐缘坐在了刘旭的腿上。
“哥哥,我还要跟你说件事。”徐缘说,声音很小。
“说吧,怎么了呢? ”
“我……我怀孕了,已经三个月了……”
“啊!真的啊?”刘旭一下把徐缘抱了起来。
“太好了啊,高兴死我了。我要当爸爸了,哈哈!”刘旭边说边亲徐缘的脸。
“听我说完啊,哥哥,我现在还没有毕业,而且五月份要去北京出差,会很累的。我的学业到了最后关头不能出半点差错。我想先打掉他,我们以后再生好吗?”
“为什么?我不明白……好吧,一定要打掉吗?打掉孩子对你的身体伤害很大。真的要这样做吗?”刘旭有一点接受不了,他心疼孩子,心疼徐缘。
“是的,对不起哥哥,我没有办法,他来的不是时候。”
“好吧,唉,好……”刘旭心里刀割一样痛。
徐缘把头深埋进刘旭的怀里,两人都沉默了很久,后面的时间是怎么过去的都忘了。第二天,刘旭带着徐缘到医院去做了人流,徐缘在父母家里修养了一个月后又匆匆重返长春。没有留下多余的话。
刘旭觉得眼前刚发生的事情怎么都像做梦一样,拼尽全力握住的繁华突然间就消远了。徐缘又走了,拖着虚弱的身体走了。他很希望徐缘能安稳的待在他身边,呆在家里,不要再奔波。这样长时间高频率分离的痛苦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无以复加。
屋子里又只剩下刘旭,欢欢,还有孤独。
五一劳动节七天假,徐缘打电话说不回成都了,她要提前去北京玩儿几天。
刘旭买了些东西去看望了徐缘的父母,回来途中买了点熟食和欢欢的狗粮。
欢欢越来越能吃,刘旭也很舍得给它买好吃的,它甚至吃的比刘旭还好。四十多块钱的狗粮,欢欢两天就吃个精光。刘旭就只吃些炒饭,方便面,或者在楼下叫点外卖。他已经很久没吃过家常饭了。偶尔他会自己弄点饭菜,但做起来没劲,吃起来也没胃口。
刘旭把厨房里的锅碗用热水先洗一遍,下了二两面条,切了几块烤鸡肉和卤猪蹄放进面条里一起吃。欢欢很机灵的坐在他身旁,刘旭不时的把还没吃完的猪蹄丢给欢欢。
“五一”长假对他来说显得很漫长。虽然有同事经常约他出去玩,但除了打篮球,其他的娱乐方式刘旭都不怎么能起兴趣。他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变的更内向和倔强了。他的笑容,徐缘曾经说的看了能让人忘掉一切烦恼的笑容,如今在他脸上很难见到了。
孤独像发疯的母狮一样撕扯着刘旭。他在这里不止是缺亲情,缺朋友,缺女人,缺家常饭,还缺自我。
10月,徐缘终于毕业了,她迎来了自己的新一个阶段。
两人又见面了,徐缘直接回到他们的屋子,完成了一年前的约定,刘旭对家又有了期待。
徐缘所在的飞机研究院是一个相当不错的单位,待遇可观,但是要经常出差。新的工作环境,新的同事,新的朋友,新的充实而有成就感的工作很快让她褪去青涩,变得成熟干练。
刘旭又购置了几样家具,他努力让他们的小窝看起来更有家的感觉。但工作后的徐缘像一只蝴蝶一样飞来飞去,很难回一次家,家里依然冷锅冷灶。
徐缘的生活圈子扩大,应酬也越来越频繁。她下班后经常和同事们出去跳舞喝茶,她的美貌和才干让她在单位出尽风头,身边不乏追求者。徐缘经常把这些追求者当作自己的一项项成果在刘旭面前炫耀,刘旭没有在意这些,他只觉得感情需要生活的考验,但他不会忘记初心。他很少跟徐缘的朋友和同事们打交道,他觉得各自的工作领域和爱好不同,聊不到一起,泛泛而交不如不交。但他这个想法让徐缘很不高兴。
“你为什么不和我出去多认识些我的朋友?不喜欢他们吗?”徐缘站到他面前问他。
“不是,我喜欢一个人。”刘旭轻声说。
“你喜欢一个人是吗?那我呢?好,那我出去!”徐缘大声说。
刘旭没想到自己不经意说出的那句话会让徐缘那么生气,但收不回来了,他低着头不说话。徐缘见他没有反应,心里更是来劲。
“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?真的希望我走是吗?那好,我会走。我们现在就去把房产证上的户主名字改了,改成你的,你重新找一个天天陪伴你的女人,我走!”徐缘这些气话脱口而出。
刘旭呆在那儿了,他觉得头有点晕。他不知道徐缘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,也许只是气话,但为什么要那样说。她的爱去哪儿了?他性格中的倔强这时不受他控制的占了上风,他无法妥协。刘旭的脸上呈现出了痛苦的表情,但他还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徐缘把话说完后也有点后悔,她其实很希望刘旭能抱住她,哄她, 说爱她,挽回她,可刘旭还是没有任何动作。徐缘觉得刘旭是故意在跟自己斗气,她的自尊心第一次在刘旭面前遭到挑战,同样也很倔强的徐缘终于无法忍受刘旭此时的沉默,她在柜子里找到房产证和身份征,拖着刘旭就要到房管局。
刘旭终于用全身力气甩开她的手说:“这和房子有什么关系???”
徐缘转过身去,哭了。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。
徐缘回到她父母那里了。
不知道过了多少天,徐缘回来拿衣服,她要去浙江出差。
刘旭想把自己饿死在屋里。没有第三者的爱情一样也很脆弱。
2006年 11月
徐缘在浙江出差已经有半个月了,这半个月里他们没有任何方式的联系。这是他们历时最长也是第一次公开化的冷战。
杭州西湖是恋人们的天堂,徐缘每天忙完工作后就会跟同事来逛西湖。西湖的缠绵景致非常容易勾起人们对爱的向往,而这种向往却深深刺痛了徐缘。她想到了她和刘旭第一次逛长春南湖的情景,一切犹如眼前。从惊鸿一瞥到耳鬓厮磨,她从来没有怀疑过彼此的真情。但她逐渐发觉自己好像做不了刘旭想要的那种安稳的女人,她也痛恨长期的分离。正在起步的事业让她无法停留,刘旭的沉默又常常让她觉得被忽略。她害怕再想下去了。
徐缘出差后的第四天,刘旭的单位要组织他们办公室的设计人员去泰国旅游。外出旅游确实是具有治疗许多痛苦的本领。刘旭这几日都根本没有管过自己,有吃没吃也过一天,但他还是把欢欢的口粮给足了的。刘旭把欢欢寄养在了另一个办公室的同事那儿,把一切的不痛快都锁在屋里,出发了。
泰国被称为“微笑的国土”,天蓝海蓝。刘旭他们去了漂亮的苏梅岛。看了神奇的阿公阿妈石,参观了蛇园,赏了瀑布,还出海钓了鱼。刘旭又见到了海。就像一个懂他的朋友一样,天蓝色的大海耐心的倾听着刘旭最真最苦的话。而面对着大海,刘旭的心里却更是无法平静的想着徐缘。他每到一个景点,甚至是,他每次抬头都会想到徐缘,就是单纯的想。在这段感情上,他们都付出了真真切切的东西。
从泰国回来后,刘旭的一个同事跟他商量了一个重要的事情。北京要建一大片电梯公寓,要一两年才能完工,他想叫刘旭一起去搞设计和策划,这是个非常大的项目,也是很好的一个机会。刘旭叫他给自己一点时间考虑,因为如果要去的话,必须辞掉现在的工作,又要和徐缘分离。
徐缘出差回来后,回到他们的家里。
虽然冷静了很久,但他们一时也不知道怎么面对。两个人的肺腑之言其实都呼之欲出,可还是全硬生生吞了回去。徐缘默默的炒了两个菜,刘旭帮忙摆了碗筷,其间只有一些简单的对话。两人坐下来了。徐缘低着头边吃边哭,刘旭静静地看着徐缘,他有心事,想说又不知道怎么开头。刘旭把手伸到对面握住了徐缘的手,徐缘犹豫了一下还是倔强的将手缩了回去。
两个人就这样吃完了一顿饭,徐缘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。
刘旭不知道怎么哄她,他觉得他们还需要时间吧。
2006年 大年三十
徐缘没有打电话说要来,屋里冷清得很,欢欢可怜巴巴的看着他。
刘旭的同事一直在催促他作出决定,北京那边开年就要动工了,他们必须提前去。
中午了,徐缘还没有来。刘旭还是想要出去拼搏一下,这个时候的他知道自己有点任性,但他又急切需要回归自我,如果没有前进,他觉得自己的锐气就可能会被时间挫平。置信的工作虽然不错,但对他而言成就感不大,现实与理想有点差距。而且目前徐缘和他这个状况,,想要很快结婚成家的可能性也很小了。这个男人似乎已经习惯了漂泊。
刘旭给徐缘发了一条短信:缘,我明天去北京,要走一两年。
刘旭在镜子前理了下头发,换上一件深灰色的毛衣,又点了一支烟。
他知道徐缘还是会舍不得,但他真的有点不确定徐缘对他的感情还有几分。
刘旭家住五楼。刚买了房子的那会儿,徐缘经常要求刘旭背着她上楼下楼,虽然有电梯也不坐,也不管有没有人在身旁,那个时候的爱是那么的透明纯净,不顾一切。可是明天,刘旭就要离开这儿了,离开他们一步一步爬上来的阶梯。
抽完四分之一烟的工夫,刘旭已经走到楼底了。楼下的几家铺面都是食店,今天是年三十,开门做生意的就只有两家,他想吃碗炒饭再去超市。
“刘旭!”
他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,是徐缘。
徐缘迎面跑着过来,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,哽咽着。
“你为什么要走?我们都不要倔强了好不好?我们都好辛苦。”
刘旭心里一酸,他知道他们都还爱着,他们的家还在成都。
“笨蛋,我会回来的。”刘旭温柔的抱住她,“我已经答应别人了,也订了明天的机票。这是个机会,我真的也想出去闯闯,那样子才是我。等以后发展稳定,我就回来找你吧。”
听到这些话,徐缘已经知道此时留不住他了,她明白是她的任性推开了他,她绝望的流着泪。时间也许会证明爱,时间也会摧残爱,若想知道还有没有爱,只有等到离别时。离别时,她还爱,但她不敢继续追问刘旭,以后是不是真的会回来找她。
许久,他们看着对方的眼睛,都想找回过去的那个人,各自的倔强后退了一步,一切似乎可以重来。刘旭笑了,是徐缘喜欢的看了就会让她忘掉一切烦恼的笑容。这么多年,他们的爱温暖过对方,也刺痛过对方,爱来过又或许离开过,在漂泊和孤独中缝缝补补,备受温柔与冷漠的折腾,最终明白平淡是爱的归宿,只是,要守住爱,须甘于这种平淡。沉默也好,离别也罢,一步一步到现在,已无须太多归因与追问。刘旭心里一直固守着对事业的追求,或许人总是喜欢找存在感,有存在感就有安全感,当感情得不到回报,他对自己的认识就清晰起来。到底还要漂泊多久,他不知道,也不想再去知道。
这时候的天空突然射出来几屡温暖的阳光,炒饭店里的电视正在播新闻,说是成都这几天的温度会呈上升趋势,将出现暖冬现象。穿梭在刘旭和徐缘身边的路人开心的议论着,成都今年的这个冬天不会太冷了 ……